白银姬与告死灵书-番外（02）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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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新入厂的小伙子吓傻了，眼看他们就要被滚烫的蜡液淹没，当时作为小组组长的他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就冲过去将他们推开。
老实说，被热蜡淹没的感觉如何他完全不记得，只是一瞬间，克鲁就失去了意识。
而等他醒来时，已经是七天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时候还不是她妻子的，那个贵族千金憔悴的脸。
后来，美德教会的牧师告诉他，他去救人时所贯彻的【勇敢】与【善良】的美德，得到了【美德的回报】，才得以从那种正常人必死的情况下存活。
到现在三十年了，克鲁基本上没有生过病，受伤了也会很快痊愈。虽然到现在克鲁依旧是一个无信者，但是这个回报一直都没有消失，在红枫城里，他也算小有名气。
“呼，今天就找那些家伙来喝点酒好了，毕竟是，连上头都说了祭典期间可以轻松一点。”
——就难得的，拿出点好酒吧。
回到执务室，从箱子里拿出几瓶他藏了好些年的酒，中年男子摸着满脸的络腮胡向安静的工厂走去。
“……就是这样，因为这个男人在某种意义上是美德教会的教义【无需向任何人，任何神灵献上信仰，只要铭记，履行美德就一定会得到回报】的典范，为人又相当正直，所以驻守在这里的美德骑士们和他的关系都不错，再加上现在是祭典期间，那些骑士们不会介意和他喝一杯的。”
等到执务室中传来玻璃杯的碰撞声，工厂中，一道横梁上，一个身影轻盈落下。
“你已经连编织出幻觉诱导人的想法这种事也做得到了吗？而且，那个药……”
从泰迪胸前，刻意让自己变得黯淡的金色项链中，传来了塞希尔有些无奈的声音。
两个小时前听到泰迪的话她就有不好的预感，现在……只比她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好一点点。
一个巫妖用宝具模拟幻术的效果控制大门的守卫，把驻守在工厂之中的骑士们聚在一起，又在他们要喝的酒中下药，然后和一只幽灵侵入美德教会注资的蜡制品工厂……简直就像英雄小说中卑鄙的反派登场时的情节一样。
看泰迪热练的动作，这种事还不是第一次了。
“姑且，我们算是教会这边的吧……”
“没有关系，那个药只会让他们美美的睡上一觉而已，嗯，天打雷劈都不会醒的那种。”
“……”
虽然在圣战期间其实和美德教会相当的不对付，但是塞希尔·桑·沐恩·斯塔的确是促成美德教会的人之一，真正的英雄。
尽管在生命的最后与塞希尔、与教会联军对立，但是泰迪也的确是十三日圣战中为了无辜的民众们战斗，拯救了成千上万人的英雄。
然而现在，在这个蜡制品工厂生产的蜡除了制作日常用品还用在美德教会各种圣者，英雄的雕像，或者是刻上神术的蜡烛上的情况下，她们怎么看都像是故事之中亵渎信仰，亵渎美德，试图用邪恶的思想与力量污染美德信徒的邪恶角色，要被故事中英雄和骑士打倒一遍又一遍的那种。
但偏偏这个巫妖也好幽灵也好，都是这个教会被人歌颂，在史诗中用几十节来描写的货真价实的英雄……感慨着世事无常，塞希尔和泰迪绕过已经安静下来的魔能及蒸汽动力车间，走过一条又一条两边镶嵌着玻璃的走廊，在不会散发出热量的淡黄色箭头形魔导灯指引下，来到一扇刻着【美德十字架】的门前。
上短下长，中央缀有三角装饰，有三圆环套入十字架左、右、下三臂中，凡有此形之门，则为有名为【美德】。
“……”
塞希尔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她亲手设计的标识。
现在它所蕴含的意义，是否还与她所赋予的相同呢？
终究是避不开的啊。
她一定会回到妖精的乐土，在那里获得新生，再一次戴上黎明的王冠。
那时，苏醒以来一直刻意不去关注的【美德教会】的全貌，一定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如果与最初的誓约不符该怎么办？事实上就在圣战期间，美德教会就与最初的誓约有所偏差。
如果违背了那么多在抗击深渊的战场上挥洒热血，连尸骸都成为封印深渊领主的魔法的一部分的战士们的愿望该怎么办？
“呼……”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有意义。
深渊领主还没有全部被消灭，十三日圣战还没有彻底结束。
这个建立在为了维护大陆安定而许下的谎言上，却得到真神帮助的教会未来会如何，等圣战彻底结束再说吧。
“那么，我们就打扰咯——”
岩石与地面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工厂之中分外清晰。
“嘿咻……”
推开沉重的石门，戴安娜之月照耀下映入巫妖与幽灵的眼中的，是对泰迪来说非常热悉，对塞希尔来说却感到陌生和新奇的场面。
描画着美德教会壁画的圆形墙壁支撑着玻璃的穹顶，戴安娜之月的光彩透过穹顶洒下，在平静的水面上倒映着被城市灯火点亮的夜空。
水面，是一个个一米见方的圆形水池。
这些水池占据了这个圆形房间三分之一的面积，水池中的清澈泉水，有属于神术的微光闪烁着，毫无疑问，这些水都是经过美德牧师祝福过的圣水，用这些水制作的蜡，本身就有一些圣水的功效。
水池的圆底上，木质的螺旋桨，用的是红橄榄木，教会的人认为这种散发清香，又有着诸多用处的木材就像【美德】本身一样。
“人类现在主流的制蜡方法，是熬制法，这些水池其实都是一个一个的坩埚，将制蜡的主要材料倾倒进去，加温熬制，用螺旋桨进行搅拌，当蜡质熬出来以后放置、冷却凝固，取出来在那边的炉中进行精加工，和三百年前相比，效率和产量都提高了很多哦。”
房间边缘堆放着的木箱中装的就是原料。
泰迪所说用于精加工的装置，那如同三百年前塞希尔见过的矮人炼钢高炉一样的东西则在与原料堆放处相对的另一侧。
“不过，他们用来炼蜡的原料还是和以前一样……喏，部分动物的油脂，大量油桐，乌桕的种子，有些新意的是那些石油，不过，石油里含有的元素太多而且繁杂了，做出来蜡的成色不那么好。”
轻车热路走到精炼炉旁的箱子中，泰迪弯腰从木箱里拿出一块洁白的蜡块。
“他们做得最好的蜡，也就是这样啦……虽然很白没错，但是，毫无生命力，拿来做蜡烛什么的都还好说，做蜡像就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一点也比不上以前在妖精领见到过的蜡。”
塞希尔从【苍穹之光】变成的项链中飘出来，端详着泰迪手中的蜡块。
一眼就可以看出，拿着蜡块的手与这块规整的蜡是同一种材质，就像泰迪所说的，这样的蜡缺乏生命力，只能说是还算不错的炼金用蜡而已。
在妖精领法瑞兰，就算是最蹩脚的工匠，也不会使用这种感觉不到丝毫生命所在的蜡来制作任何东西。
与三百年前人类量产出最好的蜡相比，仅仅是更加白皙纯净而已。
“……所以呢？”
塞希尔有意的避开了泰迪那闪烁着期待光芒的视线。
“妖精用来制作蜡像的那种蜡，不需要额外使用颜料，只要用魔力调整元素的比例就可以产生不同色彩的那种蜡，塞希尔，可以做出来吗？”
就像是期待着糖果、又或者说是神降节礼物的小孩，因为眼眶中的蜡融掉而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眶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果然啊……“【莎拉岚扎】吗……虽说不是什么不外传的技术，但是制作过程比起工艺生产更接近炼金，而且……重要的是原料，那是法瑞兰的特产，这些东西的话……”
看了看堆放成品蜡块的木箱旁边，就那么大大咧咧用一张纸记载并放在桌子上的，这个工房输入材料与产出的明细，塞希尔摇了摇头。
绝大多数依旧是植物性原料，萨瑞克棕叶油桐和白果乌桕的果实和树皮，其他的则是紫叶草、金雀花、蓝花小叶果这一类，用于染色和增加香味的辅料，连普通的牛羊油脂，也因为美德教会【宰杀牲畜猎物，采摘茎叶花果以饱腹是为生存无可奈何，但夺取生命绝非美德】的【节制】的教义而并不多，至于矿物性的原料……塞希尔所知道的石油的用法只有装在桶里——点燃——在爆炸前扔到敌人头上这一个而已。
“不可能的，连相近的原料也没有的话。”
技艺最精湛的妖精工匠也会大摇其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原料的话，有哦！”
“……哈？”
“以前从一个倒卖各地特产的商人那里买到的，有很多哦。”
塞希尔看着重重砸在地上的六个石质大箱，脸上流出了本不应有的冷汗。
被紫色种皮包裹的，像是花生一样的果实是【达穆斯果】，妖精最常用的制蜡原料。
在干冷的空气中散发着淡蓝光芒的是【莱辛忒树叶】，在制作【莎拉岚扎】时用于平衡成品中的元素配比。
浸泡在无色无味的油质中，其貌不扬的黑色花苞，是【费实】，用量最少，但是关乎成品晶莹质感的重要素材。
还有【尤拉彩尘】，【无色小晶块】，【寒鸦的尾羽】，【冬鲸的结石块】……或是单独一箱或是几种分门别类放在一个箱子之中。
一眼扫过后，塞希尔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所有所需的原料都放在这里，固化了【寒冷空间】魔法的石箱让它们完好的就像刚刚被放入这硕大的石箱，这个时候，如果再找什么理由或者借口拒绝的话。
只会让泰迪伤心而已。
“……我知道了，泰迪，过来打下手，还有，想办法阻绝掉这个房间里侦测魔法的结界。”
算了，反正，制作这种蜡对多才多艺的妖精王女来说，不算什么麻烦。
毕竟……走到金属的精炼炉旁，光洁的金属上映照着金色与七彩的光辉。
自己的表情，看不到呢，但是啊。
如果能看到那个，笑着永远睡去的女孩，如果能想起那一刻的悔恨的话。
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冰冷的金属，金色的指尖却无法感受丝毫的凉意。
将失落葱脑海里抛却，塞希尔习惯性的想要唱出再热悉不过的【解读】。
“啊……”
魔力的光芒、元素的鸣动、自然的呼吸。
全部都，没有。
只有无止境的空虚尖锐的嘲笑着。
“……泰迪，在这里面注入三分之二的水——用那些圣水就可以。然后加热，温度控制在８０度左右，用我以前教你的【塞希尔自然熔炉】，记住，阻绝掉警戒神术。”
“好的！”
因为泰迪所以忘记了吗？现在的塞希尔，早就不是那个塞希尔了。
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任何的魔法都用不出来的，没法拯救任何人的。
——无力的幽灵而已。
看着蜡像的贵妇人唱出以往的自己连咏唱【解读】都不用的、亲手创造现在却无法使用的魔法，塞希尔用月光的阴影藏匿苦笑。
“好了哦，塞希尔，温度恒定在８０度，也遮蔽了这个工厂的警戒神术，不管怎么做都不会被发现的哦。”
——好了，开始吧，至少这种事，我还能做得到！
深深的吸了口气，操纵着【苍穹之光】，塞希尔将第一把【达穆斯果】扔进了微微翻滚的水中。
……………………………………………………………………………………………………“……”
塞希尔对自己的评价没有丝毫夸大。
曾经的妖精王女，到现在依然是唯一被太阳，月与星辰庇佑的妖精，她不论是作为一个战士，一个艺术家还是一个工匠都是一流的。
材料充足的情况下，制作并不是最顶级的蜡材【莎拉岚扎】并不算麻烦，制过程中也没有诸如温度暴走，原料比例错误，添加素材时机不对或者干脆被工厂的警戒魔法探查到这些麻烦出现。
“……”
一切都很成功，尽管算不上完美。
“……”
“怎么样，有没有很怀念呢，塞希尔。”
——果然，不该听这家伙的话。
金色的妖精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额头上。
这是塞希尔在听从了泰迪“让我给你一个惊喜。”的话，乖乖在一旁等了躲到箱子后面折腾自己形象的泰迪近一小时后唯一的想法。
这就是，【惊喜】吗？
的确，样子和记忆中的一般无二，无论是亚麻色的短发，棕色的瞳孔，还是非常被评价为非常适弹钢琴的，纤细修长的手指……衣服也是那个时代光辉学院裁缝科的制服，那朴素，但即使放到现在也依然不会过时的长袖西服。
从塑造的技巧上来看还不能称之为大师，但也已经足够优秀。
但是……“……脱下来。”
“诶、诶？脱、脱下来什么的……在这种地方的话……不过，要是塞希尔你忍不住了的话……”
【沙拉岚扎】会因为所含元素比例的不同而产生色彩，质感上的差异，在塞希尔特意调节下，这批成品的质感无比接近人体肌肤。
比起之前，现在出现在妖精面前的蜡像更加的鲜活而富有生命力。
因此某些违和感也变得更加的明显。
“我是说，把你身上的蜡给我脱下来，你是故意要气我的吗！”
“诶，没、没有呀——”
“那、就、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代替难以触碰实体的主人，【苍穹之光】变成了一双金色的大手，用力捏着泰迪的脸蛋，把少女的脸扯成了滑稽的形状。
——就连弹性也和人的肌肤一样。
“我没有记错的话，嗯、不、不会记错的，你的三围是ｂ８１Ｂ，ｗ５８，ｈ８５，身高是１６８。５！但、是，为什么现在的你，稍——微长高了１０厘米呢……？，三围都向更接近黄金比例的方向修正了那——么一点点呢……？胸前那两坨脂肪从Ｂ变成了Ｄ这么明显的变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你果然是故意嘲讽我对吧！
“诶嘿~被发现了呢，不过，为什么塞希尔你这么清楚啊，都已经三百年过去了哦。”
“还『诶嘿~』呢……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有多久了？而且这个目测三围的技术还是你教会我的！”
“可、可是，我也是会成长的啊，毕竟都三百年了，长高那么一丢丢，发育那么一点点也很正常的吧。嚯啦，就算是身为妖精族的塞希尔你也……”
蜡像用手指比出的“一点点”的手势，更进一步的拨撩着成长周期以百年，部分天赋异禀则是三百年以上——然后很不幸的属于后者的金色妖精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三百年什么也没发育真是对不起啊！而且，你连你自己的身体比例和肌肉结构都搞错了！明明裁减衣物那么擅长为什么雕塑就完全不行？肌肉的位置形态全部都不对！好了，马上给我脱下来，我亲手重新给你做一个！”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
【没有可是】在几秒后，金色的妖精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是说了多么愚蠢的一句话。
“呜呜……塞希尔欺负人……”
眼角挂着魔法产生的大滴泪珠，泰迪委屈的噘着嘴，慢慢的，消去了身上用宝具缝纫的衣物，魔法的微光下，与肌肤质感无异的【沙拉岚扎】开始软化，变得粘稠而柔软，在七色的【法师之手】托举下，重新在空气中聚集成肉色的蜡球。
“……”
几秒前自己说的话是多么的愚蠢这件事，现在，塞希尔连苦笑也做不到。
早已不再鼓动的胸口，刺入了生锈的锯条，钝重的锯齿，在灵魂最深处无情的锯动着。
早已不会再有空气流过的咽喉，灌入了污浊的泥水，沉溺在悔恨的沼泽，逐渐沉沦。
妖精擅长用优雅而华丽的辞藻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此刻，以往那条能言善辩的s舌头就像僵死腐坏了，连一丝一毫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只有耳边，流风拂过玻璃穹顶的声音像是在说“蠢货、蠢货。”
为什么泰迪执意要自己给自己重新做一个蜡像？
为什么泰迪要躲到箱子的后面还特意声明不要自己偷看？
——想要给我一个惊喜？
什么时候，我愚蠢到……连这种潜台词都听不出来了？！
“……那个……很失望吧，塞希尔，看到我这个样子……”
毛骨悚然。
那是，唯一能够形容在戴安娜之月下，用双手遮住自己身体的那个身影的词语。
纤细的，没有任何女人会羡慕的四肢。
白皙的，没有任何女人会想要的色彩。
空洞的，没有任何、任何人希冀的身躯。
只是，一具白骨而已。
“那个……可以快一点吗？塞希尔，我也，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呢，很丑，一点也不软绵绵的，虽然没有难闻的气味是很好啦，但是，这样的身体，动一动就会有奇怪声音的身体……”
格拉、格拉。
想要让这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消失却只会让声音变得更大，泰迪难为情的扭过头，空洞的眼眶中，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七色灵魂火光中，隐约流露出塞希尔过去经常看见，现在，却一点也不想看见的神色。
那是、【哀求】。
那意味着，她是多么的，【痛苦】。
“没有办法，拥抱任何人。”
“……对不起。”
哪个女孩会喜欢这样的身体呢？
连给予重要的人一个拥抱也做不到的身体，连漂亮的衣服也穿不上的身体，连被当做一个女孩也做不到的身体！
暴动的情感是悔恨还是愤怒，塞希尔自己也不知道了，在分辨那些感情之前，另一个【事实】中断了这呼啸的情感浪潮。
啊啊……我在，说什么呢？
是我造成的啊……是我，在她左边的胸口，心脏的位置！用曾经为了保护她而挥动的【苍穹之光】，让那根肋骨熔断！那是我在她的身上，留下的最可憎痕迹啊！
什么黎明的王女啊，什么神眷的妖精啊，当自己亲手犯下的罪孽如此鲜明的出现在眼前时，不是一样、像个犯下错误害怕被父母责罚的小孩一样，几乎想要缩成一团！除了瑟瑟发抖，除了闭上眼睛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吗？什么都……什么都，做不了……泰迪不想让我看到这样的身体，不只是她自己感到难过和痛苦，更是为了我！
我却又一次的，又一次的践踏了她的善良，让那个孩子感到难过！
真是……最差劲了啊……“塞希尔……”
“嗯……我知道了。”
【苍穹之光】变成的双手，与妖精那半透明的手臂重合。
“会让你变得和过去一模一样的哦，一模、一样……”
伸出手，让泰迪用比较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的怀里，金色妖精的呢喃是说给谁听的，连自己也不知道。
“嗯，我相信塞希尔的手艺哦，不过，我有一个请求，可以吗？”
乖乖的躺在塞希尔的怀里，用魔法创成的空气垫支撑着身体，泰达摊开了双手，将已经没有任何好遮掩的身体的全部，向自己最爱的妖精开放。
“啊啊……”
【苍穹之光】反馈来的触感，她再热悉不过了。
“不要，做成你最后一次看到的我好吗？”
“！”
为骨骼附上【沙拉岚扎】的动作，出现了丝毫的错误，又在连塞希尔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被修正。
她太热悉这具骨骼了。
脊柱，腿骨，手骨，大腿骨，颅骨……强度、韧性、质量……根本不用看都知道，哪里是哪里，哪里，又该有着怎样的肌肉与肌肤。
她太热悉了。
腓肠肌，比目鱼肌，跟腱，半腱肌，半肌，股二头肌，腓肌，股四头肌……以前，泰迪站立的时候习惯用右脚支撑全部的身体重量，为了纠正这一点花了很长时间，所以右腿比左腿要稍微粗那么一点，左脚的半腱肌还曾经拉伤过，为此在床上休养了好些天。
臀大肌，张开筋膜肌，耻骨肌，腰背筋膜，腹直肌……对呢，就是这一带，每次训练后都会硬邦邦的，总是吵着闹着要塞希尔给她按摩，后来不知不觉，她的腰部肌肉变得相当的柔软了呢，而且在训练开始的时候，她还总是担心着会不会练出太多的腹肌，变成肌肉女……斜方肌，肱三头肌，手部曲肌，三角肌……骨架上将蜡制的肌肉填充，再附上另一层皮肤的蜡材，是妖精族特有的雕塑手法。骨架在塞希尔的手中慢慢被蜡淹没，精准无误额显现出热悉的形体。
可她的动作反而越来越慢。
悔恨、以及沉重的情感如山般压在她的灵魂之上。她曾经扛起过恶魔用憎恶，尸体与燃烧的岩石堆起的山峰，那颗不屈的心灵现在却快要被压垮。
哪里是哪一块肌肉，哪块肌肉是什么样的形状，有怎样的质感，肌肤上哪里有小小的疤痕，哪里是怎样的色彩，哪里是什么样的形状……她再清楚不过了。
——啊啊，不论想起多少次，都空余悔恨。
让这个一心想要成为伟大的服装设计师，梦想是制作出让所有人都能欢笑的布偶的女孩变成一位战士，让她与自己一同走上那本不应涉足的战场的人，就是自己。
“我想要能够帮上塞希尔的忙。”
她清楚泰迪每一块肌肉的强度，因为泰迪的训练计划是她制定的。
她热悉泰迪每一根骨头的位置，因为泰迪的战斗训练对象就是她。
她热悉泰迪身体的每一处，因为将泰迪变成这个样子的人不是其他的任何人，就是她，塞希尔·桑·沐恩·斯塔！
她让这个原本单纯的孩子穿针引线的手染上了鲜血，造就了最后，在她怀中微笑着向她说“晚安”的她！
这样的女孩，不管她的手颤抖的多么厉害，不管她将动作放的多么轻柔，那热悉的身体，终究是快要在手中，分毫不差的还原了。
——停手吧，停手吧，你的灵魂已经遍体鳞伤！
心灵在哀嚎。
——停下吧，停下吧，你的心灵已经不堪重负！
灵魂在痛哭。
但是妖精的动作，只是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
想要抹去什么？
想要铭刻什么？
我在做什么？
我在完成泰迪的请求，不要做成我所见过的，她最后的样子。
但为什么，越是拼命的想要抹去那血腥的战场，漆黑的罪恶在她身上刻下的痕迹，眼中的女孩，却越来越像那自己怀中睡去的容颜！
连发丝末端的细微弧度！
连有些塌塌的鼻梁上小小的雀斑！
连肌肤上那几乎不可见的细微伤疤！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时间，仿若回到了那诀别之刻。
“对不起呢，大家。”
在深渊侵蚀下，连一丝“人”的气息也不曾留下的城镇的天空，绽放了那里的人至死也不曾见过的绚烂花火曾经是人的怪物们抬头仰望。
半空中，彩虹将带来毁灭的炮击全部阻拦。
编织着七色彩虹的女孩笑着看向几天前才一同摧毁过另一个这样小镇的，一起浴血奋战的伙伴们。
“把我当做叛徒也没关系哦，但是啊，这里，是泰迪的家乡呢，泰迪的爸爸妈妈，儿时的玩伴，看着泰迪长大的老爷爷老奶奶，泰迪亲手接生的小马驹和小牛……全部都在这里哦，啊哈哈，虽然，大家都变成奇怪的样子了呢。”
离开故乡十几年的女孩望着早已化作地狱的小镇，不好意思的向塞希尔笑了。
“我要，保护它们。”
妖精也曾怀疑，这个原本只是普通的裁缝家女儿的女孩，是不是被深渊所诱惑。
也曾偷偷一个人来到她的面前，与她交谈。
可是，那个一直微笑着的女孩，那个总是对她言听计从的女孩，向她摇了摇头。
“泰迪没有被任何人所诱惑，也没有被什么人欺骗哦，虽然，塞希尔你们觉得很难理解吧，会认为我疯了也很正常呢，但是啊，这的确是，我自己的选择哦。”
“我，为了保护我的家乡和家人们，与塞希尔你们为敌，是泰迪，不是其他的任何人做出的决定啦。”
说着，女孩还向妖精炫耀似的展示着用她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可爱布偶小熊。
那个灿烂的笑容，直到最后也……——不要！不要！不要再想起来了！
直到最后，直到联军不能再在这个小镇前止步，妖精强硬的阻止了联军的总攻，一个人，来到了那个小镇的中央。
大大小小的泰迪熊布偶堆成的小山前，她就在那里，把所有的怪物用虹色的丝线束缚在小镇中的她，正在缝制一个洁白的小熊。
“送给你，塞希尔，这只小熊的名字也叫泰迪哦。”</p>
